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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王

维克托·阿斯塔菲耶夫 - 精品小说榜-社会小说

王小波推崇的俄罗斯文学遗珠,国内首次正版完整引进。长篇小说《鱼王》是阿斯塔菲耶夫最个性的一部代表作,俄罗斯当代文学的经典。全书由十三个内容相对独立的“叙事短篇小说”组成,全部围绕着人与自然的关系,深入细致地描绘了充满神秘诱惑的西伯利亚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他们关于生活的沉思。荒凉苦寒的自然环境,同时又是大自然尽显壮美广袤富饶之地,人类的足迹在其间虽如雪泥鸿爪,却又带着生命不息的尊严。这些篇章在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上显示了独特的风格,淡化情节,描写细腻鲜活,“集长篇小说、中篇小说、抒情散文、道德议论为一体”(王小波),从不同的角度和方式显露出连贯的内容和意象,犹如不经意穿成的一串珍珠,每一颗都以其自身的美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序言 阿斯塔菲耶夫和他的长篇《鱼王》

维克多·阿斯塔菲耶夫(1924—2001)在苏联文学界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一位作家。 c:20

一个右手封在石膏里的男孩子用左手把蚊子揿死在窗上。窗玻璃的一面淌着红色的血滴,另一面却是明澈的雨滴。它们顺着玻璃流着,轨迹有重合的,间或曲折相交,但是血的污流和雨水的清流虽然交叉重叠,却相互冲刷不掉,玻璃上的这幅意象使人不由得想起某种难以理解的、颇有凶兆的生存之谜。(《达姆卡》) c:111

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就是为善,而文学家的真正的和最高的使命就是理解这个善;肯定它,使人不要自相残杀,不要杀害人间一切生命。 c:158

一个人学会掠夺自然,学会践踏他人的代价就是丧失爱的能力、丧失起码的人性。 c:115

在社会含义上明明是正确的行为里作者偏偏要找出否定的道德人性含义,这正是作者观察问题方式的独特之处。 c:35

人们有时候把狗打得很厉害,真是很厉害。而且打的往往是最好的、最有用的狗,那些拉车的、狩猎的狗。养在房里的小狗却不遭这份罪,它们吃的是糖块,伸出爪子向人问候讨好,轻轻地吠几声,仅此而已。(《白色群山的梦》) c:58

经过深深的思索,我也沉默了,只 是用习以为常的眼光,从旁观察着 预兆不祥的人生的节日和故乡慌乱 不安的景象。 c:61

鲍耶

但人总是这样:只要活着,他的记忆就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不仅记得住个人的大量往事,而且还会记住在生活交叉路口萍水相逢的人们,他们中间有的已经永远淹没在翻腾的人流漩涡里了,有的却成了始终同你休戚与共、心心相连的人。 c:353

一切都原封不动,仍是老样子,甚至这司空见惯的失火也没有引起市内生活的混乱,没有扰乱工作的节奏。只是在火场附近熙熙攘攘有那么一群人在跑来跑去,红色消防车隆隆作响,按本地的习惯从住房和街道之间的池塘沟渠里抽水上来。一幢建筑物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大响声,冒着一团团乌黑的浓烟; c:33

市民们默不作声站在火场周围,他们对这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只有一个满身烟灰、脊背扁平的老太婆手中拿着一条抢救出来的横截锯,边哭边诉说着某人或某事如何如何…… c:22

浪迹四方对于任何年龄的人来说都是可怕的,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则尤其如此,孩子气还没有脱掉,男子汉气还没有养成,这是一种处在交叉路口的、尚未定型的年龄。这种年龄的青年男女作出的举止行动,往往都是胆大妄为、愚不可及和不顾一切的。 c:210

父亲总是父亲,去瞧瞧也好,为的是让你自己别像他那样……” c:51

世界上还没有人、没有东西能打消和抑制住非我们的意志所能左右的内心感情。我的心比我先感应到了并认出了父亲! c:159

父亲先踌躇了一下,然后开始手忙脚乱起来,突然一下子像年轻时那样身手矫捷地飞快跑过来拥抱我,为此他不得不踮起一点脚跟; c:61

我只是想提一下北方的一种迷信,据说狗在变成狗以前,也曾经是人,而且不消说还是好人。这种幼稚天真而又神圣的迷信传说,既不适用于那些睡在人们被窝里的小狗,也不适用于一种喂得像牛犊那么肥大的、挂着奖牌的纯种狗。在狗类中,也像在人当中一样,有好吃懒做的,仗势欺人的,光说不动的和贪图私利的。但是莱卡狗决没有沾染上贵族习气的,只有室内犬才会有这种习气。 c:112

不出去打猎对鲍耶来说这日子很难过。如果父亲或者柯利亚出于某种原因很久不去森林,鲍耶就垂着尾巴,耷拉着耳朵,低下脑袋不知所措地徘徊踯躅,坐立不安,甚至呜呜咽咽地尖叫,哀号,活像有病似的。 c:15

鲍耶用爪子把鱼按住,咧着嘴像在笑。 c:20

它从来没有咬过人,而且也不知道有时候咬一咬人是必要的。 c:41

“鸡蛋教训不了老母鸡!” c:55

这一条生下来就是为了要和人类共同劳动、一起生活的狗,终于也没有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打死它,它声音嘶哑地号着,最后跟人一样悲痛地叹了一口气,死了,好像是在可怜谁,或者责怪谁。 c:133

我们不知道现在爸爸在什么地方,但是他的手势、习惯,包括一些并不太好的习惯,却永远留在我们身上了。 c:60

那并不欢乐的童年时而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有所流露,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一生。看来,大自然规定要人经历的生活阶段是无论如何必须经历的。 c:159

自己吃油煎和烟熏的鱼把肚子都撑足了,另外还熬了一小桶鱼油,这是为冬季荒凉的日子作准备的,再说,鱼油还是治疗雪盲的特效药。 c:25

由于闲着没事做,他们就漫无目的地去逛冻土带,到灌木林去采摘树上留下来的水越橘,在青苔里捡酸果蔓的果实。 c:17

他习惯于过危险和紧张的生活,这一颗激动不安的灵魂渴望着行动、无拘无束和碰运气。 c:54

人间隔阂这种锈蚀剂一旦触及了年轻人,它就开始起着一种缓慢的破坏作用。 c:132

这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人根深蒂固的习惯,为了过冬作准备,他不仅珍惜每一块面包,就是一点烟末也不胡乱抛弃 c:38

窗外一片银白,随着地平线倾斜下去的雪原一望无际,小木屋像一叶孤舟飘浮其间,四周不见尽头,没有停靠之处!要是跨出这一条独木孤舟,周围就是虚空。你就会堕入冥冥,永远不停地飞啊,飞啊…… c:86

小木屋里的烟浓得像鲈鱼冻一般,可以用刀切了…… c:53

太阳也挂不了许久,好像它在天空里是多余的一样。它挂着、挂着,就消失了。它不是落下去,不是沉没在地平线后头,而正是消失了——峭岩微启着它那映红了的小口,把太阳当做一只又旧又脏的橡皮奶头,一点不剩地全吸进去了,于是眼前的一切:那默默无声的、鲜红的裂缝,那峭岩,那皑皑白雪,以及刚才还在它们的上空像一面招展的红旗似的霞天,现在全都被深沉的黑暗吞没了。 c:98

这个狗名是按着它原来那个主人的姓来叫的,因为它那个主人卖它的时候敲了猎人的竹杠,趁着猎人束手无策的机会,向他们要了个高得闻所未闻的价钱,所以猎人们为了报复,为了出口气就拿他的姓去叫那只狗。 c:22

逢吉开口,遇凶不语。同伴三人,谨凭茫茫林海、滔滔大河、身上殷红热血、胸前晶莹清汗、竭诚赤心,至祷至祝:诸凡千灾百难,坏血绝症,愁思忧虑,饥饿寒冷,离我远去,永不沾身;速速由东向西,随风而化,遇蜡而溶;流焰使之失明,灵咒致以聋聩,但使长镇于圣十字架下,永世沉沦!咒语无人堪祛除,除非吞得火烫魔石。人间一切男与女,魔界种种妖与巫,毋论昼夜晨昏,是咒应验,纹丝不爽,阿门! c:85

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累积起来变成漫长的昼夜,昼夜又累积成时间更长的星期。 c:37

在冻冰的窗上有个微微发亮的斑点在颤动,那是炉火的返光,它像一只活的甲虫在到处乱撞,想从这水气结成的厚厚的冰上找出一条裂缝。正是这一丁点儿光亮,这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发着亮光的小星星,才让人想起宇宙的安然存在。 c:114

柯利亚大声喊叫了一次又一次,他的声音好像一出口就立即被风卷走,消失在雪里了。 c:19

两个人碰在一起像死敌一样,互相扭打起来,顷刻之间彼此把衣服扯得粉碎,他们像狗似的吼叫着,互相掐对方的脖子,互相抓挠,用拳头往对方的身上乱打。打出血来了,血水溅到火烫的炉子上,发出一股肉烤焦的气味。 c:15

人与人心灵上的沟通被破坏了,他们生活中缺少了主要的东西——劳动,因而没法团结起来。他们腻烦了,相互厌恶,于是不管他们的意愿如何,不满、怨恨越积越多。 c:139

这些难兄难弟是在自欺欺人——因为人必须要有某种信念,于是他们就使自己相信,成功一定会来到,尽管来得晚一点。 c:15

他一边休息,一边思考着每个生命的复杂过程,和无所不在的艰苦的生存斗争。 c:73

置身在阴沉沉的、明镜般地闪烁着反光的冻土带上这片白茫茫的寂静里,人会产生各种古怪的念头,出现一幅幅幻象 c:32

人烟稠密的地方女巫师是不去的,她怕暖和。她的心是从冻土带的冻土里长出来的,这颗冻得冰冷的心一碰到热气就会融化的。 c:56

女巫师出现了,当时柯利亚正拖着一段树干从小树林里出来,他看到天穹泻出一道闪烁明灭的霞光,好像是一团密裹着微尘的舒卷的云彩。前面隐隐约约显出有一枚白色小羽毛,它旋转着、翻滚着,在前面飞舞。后面有绒毛在散落下来,很细很小,不过一小掬而已,但已叫人惊慌不安——暴风雪要来了。 c:40

他们所过的艰苦生活比起那预示着某种神秘性和未曾经历的事物的美妙幻象来,已经变得如此使人不堪忍受,以致丧失了任何为之奋斗的愿望。 c:85

唉!部队、朋友、人群、城市、房屋、灯火、汽车!这一切都在哪里?都是真的有过的吗? c:11

但是小组长不知道,也不懂得治疗心脏病该怎么办并用什么药,因为他的一生中未曾有过闲工夫去管心的好坏,只顾得把罪孽深重的躯体保住就行了。 c:122

有一次,我们全家去弟弟那里做客,他还是像过去那些年一样,爱跑来跑去,无事忙,健谈,没有抱怨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好,总想让大家各得其所,用殷勤的款待让人高兴。他知道我是一个极爱钓鱼的人,他答应带我和我的儿子去奥巴里哈河,让我们痛痛快快地钓一趟茴鱼。 c:20

一滴水珠

周行七里寻常事,两岸树丛过不停 c:25

任何事情,如果草率从事,结果也一定大为不妙。 c:55

大自然的一切奇迹都是这样,它那变幻无穷的美只有在它的“生身之境”才能保存下来。我眼看着这条禀性坚强、完美无缺的细鳞鱼失去光泽,衰弱下去,而且不仅体力在消失,甚至色彩也在暗淡下去。我把这一条已经软弱无力的、差不多完全褪了色的大鱼放进皮包里,它身上只留下一点美的余韵,就像夕阳的返照一样。 c:74

原始森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雪松树林已经长得贴近河岸,有些地方,河两岸的枝叶几乎都碰在一起了。河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在岬角上和春汛后留下来的河汊子上满地都是难以使人通行的茶藨子和各种绿色草丛,其中白芷的顶端都长着一团团紫红色的花蕾,即将开放出浅色的伞形花序。在盖满密密层层杂草的泉水旁边,在背阴的凉爽处,瞿麦开完了最后一批花,已呈现出残花凋零的样子,然而灰藋正好当令。杜鹃、杓兰、鹿蹄草这一类讨人喜欢的花草也到处都在吐葩,白头翁、紫堇在积雪较久的峡谷里都有点萎蔫了。接替它们的是生命力极强的羽茅草和叶子打皱折的藜芦。这里的夏天总是姗姗来迟,它给沿河的低地、峡谷、岬角徐徐铺上一片绿茵,渗进针叶林的浓阴里,那里越橘、景天和沼地臭毒人参的花朵行将凋谢,夏天要费很大气力才能沿着奥巴里哈河进入这个被严冬的酷寒和大雪压得昏昏沉沉的密林之中。 c:33

原始森林四周虽然是密不通风的,但是顺着那条七弯八曲的小河狭谷还是透进了一丝凉意。脸上可以微微感到空气的流动,简直像原始森林在呼吸,徐徐袭来一阵阵令人陶醉的气息,这是那些即将开完最后一批花的稠李、芍药、石松和其他各种草木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c:39

柯利亚喝了茶,稍微舒坦了一点。他侧身躺着,手掌托着面颊,倾听森林娘娘的声音——然而她毫无动静,屏息凝神,远离尘嚣,沉浸在她自身、针叶、树叶、青苔和深不可测的沼泽所汇成的灭寂之中。然而毕竟还是可以听到声音的:一只鸟儿,大概在一俄里以外的地方,很不灵活地和笨重地落到树上;一些甲虫在树干上爬动,发出像嗑坚果的声音;几只秋沙鸭在窃窃私语,它们被黄昏中越燃越亮的篝火弄得惴惴不安;隔年的松球果落下来,干巴巴地敲打着树杈;金花鼠吱吱吱短促地叫着;黑啄木鸟不知被什么吓着了,惊恐地冲着整个林子在哀啼;突然间这一切都被牧人呜呜咽咽的桦树皮号角声打断了,这号角声几乎要和河水流过浅滩发出的汩汩水声融而为一了,不过毕竟还是能把这种温柔的、充满热情的召唤同流水声分辨开来。 c:37

在家里,在城里的住所,当你无精打采地待在暖气片旁边的时候,常常会幻想:到了春天,夏天,我就去森林里慢慢地溜达溜达,在那里可以看这看那,领略种种感受……我们俄罗斯人全都是到老都脱不了孩子气的,老是盼望有节日礼品,有奇迹,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暖人肺腑的、使我们这颗貌似粗鲁而实则毫无防范的心能留下一些深刻印象的事情;我们这一颗赤子之心时常想方设法要在这精力疲惫、受尽折磨、日益衰老的躯体里完整无缺地保存下去。 c:157

寂静好像已经到了顶点,但是我凭借的既不是听觉,也不是肉体,而是凭借了对自然的内心感应,感到了极顶的寂静,感到了新生婴儿在诞生之日囟门上的搏动——正如古人说的,这是独一无二的圣灵在世上翱翔的刹那来临了。一滴椭圆形的露珠,饱满凝重,垂挂在纤长瘦削的柳叶的尖梢上,重力引它下坠,它凝敛不动,像是害怕自己的坠落会毁坏这个世界。 c:118

欢乐是过眼烟云,转瞬即逝,常常是虚幻的;而忧伤却是永恒的、令人得益的、始终不渝的。欢乐总像昙花一现,不,更像闪电破空,夹着隆隆雷声飞驰而过。忧伤却像那神秘莫测的星星,虽然发出的是幽幽的光,却是昼夜不熄的,它能引起你萦怀亲人,思念爱情,憧憬某种神秘玄奥的事物,也说不清究竟是想到了令人苦恼而又甜蜜的过去,还是想到了那诱人的,而且由于难以捉摸而令人既畏怯又向往的将来。忧伤像个明智的成年人,它已经存在千百万年了。欢乐则永远是童蒙稚年,天真烂漫,因为它在每个人的心灵中获得新生,年事越长,欢乐就越少,犹如花朵,林子越密,花就越少。 c:246

我哪怕能逃离这个世界一个夜晚,我的内心就能求得一夜的解脱,一夜的宁静,坚定宇宙无穷、生命永恒的信念。 c:80

还没有一丝光芒像针穿透熟羊皮似的穿过原始森林,天际已经渗现出一个与天穹齐宽的凹陷,天空深处的鱼白色渐渐地融化着,融化着,终于显出一种淡淡的、晶莹透明的蔚蓝色。 c:50

太阳一下子光芒四射地升到林巅上面了,一束束断箭一样的光束从林子这头穿透到另一头,在奥巴里哈河的激流上洒下无数细碎的光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连成一片的喧嚣平地而起,风还没吹到我们的宿营地,而篝火的炭灰却已经翩翩起舞了,乌荆子的叶子簸动不止,白杨树簌簌如诉,稠李的白色花瓣飘入河里随水流去。最初是雪松稠密的树梢摇晃了,然后是高高的云杉上十字形的枝干震动了,折断了,整个森林都开始晃动,树枝东仰西偃;第一阵风吹到小河上,吹得篝火里的火直往外窜,焦味刺鼻的烟在篝火上空盘旋打转,但是滚滚而来的喧嚣声响还在远处,好像还在养精蓄锐,眼下不打算远走天涯,但是每棵树、每条树枝、每片叶子和每根针叶却偃仰得越来越步调一致,越来越形同一体。而远方原始森林的喧嚣声仍在那深深的林海里回荡,它把所有树叶、草茎、针叶、树枝、树梢摆动的声音都集而为一,并同它自身融成一体,这已经不是什么喧嚣的声音,而是变成隆隆震耳的轰鸣,它像激浪一样气势汹涌地滚过大地;接着从树林后面吹出一两团浮云,渐渐变得像毛茸茸的羊群一般向湖上辽阔的空间铺散开来,一层不太显眼的灰黯好像要抹去林天交接的边缘,一望而知,这是由北方刮来的预兆恶劣天气的乌云。 c:53

奥巴里哈河像一条青色的筋脉,在河床里弯弯曲曲,转折起伏,张翕搏动,两边像丝绒般柔软的青草,随水款摆,只有这一切才使远处的景色增添了几分柔和。有很多日子,甚至很多年以来只要我一合上眼睛,面前就会出现这条青色的筋脉在大地的太阳穴里跳动,它的旁边和它的后面就是那一片经过多少世纪才浑成一体、并在未来的世纪里仍将屹立如磐石的原始森林。 c:81

没心没肺

我们不会打造雅致,不会纵酒作乐中无拘无束的随意。人们那特有的精致的教养,甚至就像对过度生活和安康的厌倦。 c:64

但是没有无火的烟,也没有无烟的火! c:25

夜晚,充满了和解和某种疏离、冷淡,有着似乎远离水面的白茫茫的陆地。 c:23

是呀,见识了所有噩梦般,甚至本身就是病态的可怕情景后,他们还能感到什么痛苦呢! c:33

病人们所受的教育是相信人和始终尊重政府,因此他们这些筋疲力尽的人没有马上发现,少数的押解员在哪里蒸发,在哪里消失。不幸的人们醒悟过来时,他们身边既没有看守也没有狗。这个重要的实验后来不只一次地重复。谁都不会知道他们是如何走入冻土区,以及成千上万的人是如何永远地消失在了那里,了无痕迹。 c:52

他们步履艰难地走在几乎没有自由和获救希望的路上,也步履艰难地走向他们的既定目标。 c:35

他很喜欢看火光。老早以前的习惯了,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c:13

“如果我能活到好日子到来,我会弄一个角落,全铺上盐。这是盐啊!……不,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盐!你们有很多盐,几整桶,你们挥霍它。但是不该,不应该,特别是孩子们,要让他们知道这个,让他们感受我们的痛苦。像通古斯人所说,上帝救命……唉,我们多么没心没肺啊!会有盐,会有面包吃,可是——心呢!…… c:25

孤独摧毁了我,我朝天上叫喊着,用拳头威胁着它。 c:12

我会到达莫斯科,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同志们的记忆和人们的痛苦都让我完成这一职责,或许这是我一生中最后最主要的职责……再给我点盐!” c:20

不,不,不,爷们,恨世者无法战胜人间自古以来的善良。现在,他们毁掉的不是一切,不是所有的人。不是所有人,不是所有人。无论多么奇怪,知识分子阶层,就是被监狱和劳改营里残忍的暴徒仇恨、最不幸的这部分人中,有着如此坚忍不拔的人 c:28

卫兵队长和上气不接下气的看守朝着采石厂悬崖跑去,只听一声:“斯大林同志万岁!”紧接着严寒中传来了孤独的、没有回音、啪的一声枪响。 c:29

达姆卡

随着年岁增大,我迷信而受不起惊吓 c:17

一个右手封在石膏里的男孩子用左手把蚊子掀死在窗上。窗玻璃一面淌着红色的血滴,另一面却是明澈的雨滴。它们顺着玻璃流着,轨迹有重合的,间或曲折相交,但是血的污流和雨水的清流虽然交叉重叠,却相互冲刷不掉,玻璃上的这幅意象使人不由得想起某种难以理解的、颇有凶兆的生存之谜。 c:117

“我们今天快活地生活,明天更要快活万分!” c:13

很多事都会从记忆里忘却,磨灭,但是那孩子气的、软弱无力的手势和他想用以驱走自己的软弱,表示对疾病不屑一顾的粗鲁的言辞却留了下来。而且还留下了一种歉疚的感觉,这种感觉这回却显得尤其揪心,因为弟弟比我要小十岁,我经历过战争,却安然无恙,在生活里我看到过很多丑恶,但更多的是美好的东西。而他看到过什么呢?从九岁起就带着猎枪在原始森林里逛荡,从冰冷的河水里起网,在凛冽的寒风中装上诱饵,在严寒里下钩,敲破冰层,干着我们那生性快活的爸爸所不愿意干的一切事情——他养活被爸爸抛弃的孩子们,因此他对自己的孩子们有时候会那么热烈,那么不顾一切地宠爱和依顺,就好像要偿还给他们自己也不曾获得过的慈爱,也许他是预感到了他们将变成孤儿,他们会遭到和他一样的命运,也将到处流浪,也会毁坏自己的健康,会迷失人生的道路吧? c:49

眼看着这新一茬的年轻人也正在破壳而出,他们渴望着能进入这“先进的社会”,一边成长,一边从身上连皮扯下父辈们留下的种种古老僵化的清规戒律。 c:19

自然界它自己会在善恶之间制造平衡。 c:31

达姆卡一下子就从脑际消失了,被忘了个干干净净,是啊,他们这样的人也只有当他们在你眼面前闪来闪去的时候,才会被人看见。记忆不会去留住他们,他们会像潮湿的篝火上冒出的烟那样,一丝丝飞散,尽管一时间很浓,很呛人,但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c:118

在黄金暗礁附近

对于法律和形形色色的时髦风尚,楚什镇的人们都用一种古老的农民式狡诈来决定取舍:如果法律能使他们摆脱苦难,帮助他们在物质上得益,捞到好处,他们就很乐意接受;如果法律严峻,限制了他们,他们就会装出一副愚昧落后、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什么我们报纸也不看,住在森林里,见了车轮也要磕头求拜等等。但如果实在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万不得已的时候,楚什镇人就开始进行默默的、长期的、韧性的斗争,不管是明地里纠缠,还是暗地里破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想回避的事,就能回避掉,想弄到手的东西,就能弄得到,要把谁从镇上挤走,就准能挤掉。 c:59

“开枪了!”柯曼多尔把头往肩膀里一缩——他感到他既不恐惧也不害怕,而是一阵厌倦之情在侵袭着他,在他身体里压榨着他。他身体里的那种难受和作呕的感觉,就像你对橡皮内胆吹气而它又把气压回来时那样——橡皮的微粒都粘在你体内,唾液也洗不掉它。 c:29

“活命要挣扎,作恶要赶紧,吃喝尽量撑,临死再改正!”这可有点儿道理。酒能解脱一切。 c:28

一个人如果知道家里人在等待他,在爱着他,心头的感觉将是美好的,这对于一个人是至关重要、必不可少的。 c:72

在葬礼上他并不哭泣,也不出声,他木然地站着,很顺从但不糊涂,穿着新的外套和揉皱了的时式衬衣,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自己这个人该何处安身? c:20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胜负担,他的心在往下坠,把他拽向地面,越来越低,眼看这颗心就要跌落出来,浑似一团焦炭,摔到地上,滚进一个坑穴,在那儿,一个还没有来得及长成大姑娘的白净无瑕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漂亮的衣裙,缀满了花边和缎带,穿着漆皮皮鞋,躺在刨平的松木棺材里——这就是他的亲骨血,小雏燕,没熟透的小浆果,却让喝得烂醉的酒鬼,旱路上的造孽的人压成一团,给害死了。 c:30

渔夫格罗霍塔洛

唉,世上的事怎么这样怪?人干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让自己蹲牢房,围栅墙,安铁丝网,不让自己逃跑?这可真叫做‘自掘坟墓’……” c:13

他好像把大地的安宁,群花的芳香,夜晚的清凉,都吸进了身体,而重新排出体外的则已经是面目全非的,榨尽了精华的一团臭烘烘的废气了。 c:16

此时此刻,我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平凡而伟大的言语正是我们一切人的命运的写照,我们的母亲永远盼她的士兵归来,而这些士兵却葬身异乡,长眠不醒。 c:33

要是到处都这样就好了:先为人创造好生活条件,再要求他干得出色! c:11

鱼王

这两只眼睛光秃秃的,没有眼睑,没有睫毛,像蛇一样冷漠地盯着人看,隐含着某种深意 c:16

一个人只要能不随波逐流,能站稳自己的脚跟,生活得有主见,不为任何诱惑所动,自求温饱而决不从公家锅里舀取一杯羹,也就是说不为蝇头小利而出卖自己的人格,不好酒贪杯,不走邪门歪道——这样的人就能在生活中,在人世间赢得一席之地。 c:77

他平素总是把西伯利亚俄罗斯人的拗戾固执、死爱面子、贪得无厌的习性认作是一种奋发精神,然而正是这种习性能使人一反常态、欲念中烧、痛楚不堪。 c:18

他要制服的不是这条鱼,而首先是这种盘踞在心底的听天由命、甘心死亡的念头。有了这种念头就等于死亡,就等于转动了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在那里,谁都知道,一切有罪的人的牢狱是安排在另一边的:“再敲天堂的大门也是徒然……” c:40

一条通体冰凉、动作迟钝、满身鳞甲、眼珠蜡黄的鱼,这双眼睛不同于野兽的眼睛,不,野兽的眼睛是聪明的,而这对眼睛却像猪崽的那样饱食餍足而毫无理性——这种事世界上难道有过吗? c:18

远方的天空好像被月亮和无数星星从内里镀上了锡,天空像冰一般的冷辉穿过层层乌云,而乌云则像匆忙被扒到一起的干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堆成垛儿;天空变得更高,更远了,秋天的河水发出冷滟滟的反光。 c:29

这精怪的腹中还包孕着另一个精怪。在鱼王甜滋滋的痛苦中有着某种罪恶的、人性的东西,看来,它临死之前回想起了某些甜蜜的、神秘的事情。 c:15

可怕的东西就像淫荡一样,又使人害怕,又诱惑人。 c:20

这条暴怒的鱼虽然身披重创,然而并未被制服,它在一个地方扑通一声,杳然而逝,卷起了一个阴冷的漩涡,这条脱钩而去的神奇的鱼王已怒不可遏。 c:19

身体感到轻松是因为鱼不再把他往下拖,不再像铅块那样吊在他身上了,内心感到轻松则是由于一种非理智所能透悟的解脱的感觉。 c:35

黑羽翻飞

鬼头鬼脑的[插图]鱼,莽里莽撞容易上钩的鲟鱼,色彩艳丽而满身土匪气的当地鲈鱼,文质彬彬,钓到钩上也一动不动的鳊龟,当然啦,还有棘鲈——这些家伙从外形到脾气活像保育院里爱打架的调皮鬼 c:19

从胡闹的下流行为到卑劣的残忍不过一步之差——比麻雀的步子还小的一步之差, c:24

北方菲米斯[插图]这位不愧为老饕的属员感兴趣的是天鹅肉,然而如今连天鹅毛也是畅销货,而且价格昂贵,因为摩登女郎用它做冬天的暖手筒和各种服饰,然而这并不妨碍她们在观看芭蕾舞《天鹅之死》时,听着圣桑凄婉的乐曲,洒一掬同情之泪——使她们感到难过的是艺术。 c:35

这些话并不仅仅是恶意的讥笑和胡搅蛮缠,而且是对他们祖祖辈辈狩猎生涯的怀念。他们一年四季天天打猎,到鸟窝里掏蛋,在冻土带捕捉换毛期间的大雁,打死羽翼未丰的白草鸭,设置绳套、网罩,诱捕大雷鸟,装置自动弓弩,射杀麋、鹿和熊。他们习惯于“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想要什么,就到大森林里,予取予求! c:18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文明的洪流是阻挡不住的,一涌而来,比鼠疫还厉害,可恶之极! c:30

他们不知道一个人一旦见了血不再害怕,认为流点儿热气腾腾的鲜血是无所谓的事,那么这人已在不知不觉中跨过了那条具有决定意义的不祥之线,不再是个人了,而成了穴居野处、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的原始野人,伸出那张额角很低,獠牙戳出的丑脸,直勾勾地瞪着我们的时代。 c:64

他们不知道一个人一旦见了血不再害怕,认为流点儿热气腾腾的鲜血是无所谓的事,那么这人已在不知不觉中跨过了那条具有决定意义的不祥之线,不再是个人了,而成了穴居野处、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的原始野人,伸出那张额角很低,獠牙戳出的丑脸,直勾勾地瞪着我们的时代。 c:20

一旦起风,干涸的池塘四岸的黑羽就纷纷扬扬起来,在楚什镇上空翻飞,遮蔽了晴空,火药的余烬和死灰好像都蒙住了太阳茫然若失的脸庞。 c:34

鲍加尼达村的鱼汤

花朵守候着太阳。阳光投射到冰珠上就像射到透镜上一样聚成了一道光束,温暖着深埋在花萼绒毛里的花蕾,在阳光下冰珠慢慢地融化着,消陷下去,压着喜气洋洋的花瓣,就像拨开了它的门扉,花萼活泼地张启开来,让花骨朵儿承受阳光的抚爱。冰珠渐渐地终于化成了晶莹的水滴。即将成熟的花籽和花儿本身便把清澈的水珠作为滋养。待到太阳沉下了地平线,夕照消褪殆尽,花瓣很快就收拢到一起,尽管绒毛还自下而上散发着余温,花朵悒悒然垂下头去,消溶在冻土带灌木丛的灰色里。可是在花朵里面,在花瓣中,它那涓涓细流似的工作并没有停止,它通过茎脉从根部吸收水分并使它凝成一颗小巧的光可鉴人的冰珠,以便明儿重把阳光收聚成束。 c:29

许许多多的往事都已忘却,搅在一起了,跟有关孩提时代的其他回忆搅在一起了,浑成了无从分割的生活断片。但是那株花,那株倔强的、勇敢的、曾经寻求和太阳亲近的冻土带的小花,却能离开其他记忆而单独存在,始终生气盎然。 c:41

在南方,温暖、舒适,要想得到什么东西不用费力,人烟稠密,人们聚居一起,生活美满,懒懒散散也就把日子打发过去了。但在这里人的意志却要受到大自然的抑制,自然之力威慑一切,人们四顾茫茫,老是在期待某种变化并思慕另一种生活。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故作姿态地逼着自己或别人,说是他这个无牵无挂的人这就要到南方去了,到水果之乡,到风和日丽的海滨去了!但正是这种对另一种美好生活的梦牵神萦,使北方人得以忍受艰辛的现实生活,振奋他们的精神,培养出坚韧不拔的性格来。 c:59

不过直到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也没有学会那门最困难的科学——如何克服贫穷。只有一件事她是不学就会的,这就是自然而然地、无忧无虑地、高高兴兴地爱她的孩子和一切活生生的人。 c:51

再没有什么好说的。捕捞队的人都在用餐。这一顿晚宴是对白天辛勤收获的最高奖赏,对于那些全凭流汗出力换取必需生活资料的渔民说来这是神圣而愉快的慰藉,是延年益寿的欣悦的享受。 c:17

母亲忍住痛,把周身的血汗化成一滴滴乳汁,像甘露一样浇灌到柔弱的、动弹着的幼芽上。 c:13

唉,一个人为了活在人世,该有多少事要做啊! c:26

:在这世上,总有一个强者在觊觎一个弱者。所以,千万别傻眼啊! c:28

小伙子不止一次地感到奇怪,这个穿着湿漉漉的靴子和男人长裤,把裤口塞在靴筒里,外面罩一件粘满了鱼鳞和杂碎的连衫裙的女人,或者说姑娘,怎么会把他阿基姆这个笨蛋一下子带到了世上!是她给阿基姆送来了弟妹、冻土带、缓缓流向黑暗深处的大河、明净的天空、暖人面庞的太阳、装点大地的春花、风的吟哦、雪的雅洁、鸟群、鱼儿、莓果、树丛、鲍加尼达村和周围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赐予!真是奇妙,奇妙得叫人吃惊!应该热爱母亲,体恤她;当她年迈时不应抛弃她,而应报答她的恩赐…… c:30

他竭力用酒来减轻不安和痛楚。起初,他刚喝下一口,便呛得眼里掉泪,从喉咙口直烧到肚肠根,肚子好像给割成了碎片。但有什么法子呢?要干活,就得使身子暖和。后来阿基姆也就习以为常了。 c:14

时间把人们从静止中唤醒,于是人们便随着生活的浪花飘流。把谁抛到什么地方,谁就在那儿生根。而人一旦像挣脱了锚链的船一样随波逐流而去了,又何必再为陆地上的事牵肠挂肚呢……” c:93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终于连卡西扬卡的信也没有回。他从来不写信,也没有写信的时间,再说,那阵子谁对他都似乎可有可无,他什么也不需要。 c:12

一会儿是铁路停建了,一会儿鲍加尼达村没有了,一会儿是母亲不在人世了,家庭也拆散了,一会儿又生出了个新鲜事——灯标换成自动的了!”阿基姆忿忿然地想道。 c:14

在他看来,叶尼塞河以外的地方是另一个星球,那儿的人是另一种人,穿的是另一种衣服,吃的是另一种东西,讲的是另一种语言。 c:14

每年春天,在通往海洋的道路上,花冠里藏着冰珠儿的小花便破土绽开,装点着这冰峭雾凝的半是黑夜的大地。 c:13

每年春天,在通往海洋的道路上,花冠里藏着冰珠儿的小花便破土绽开,装点着这冰峭雾凝的半是黑夜的大地。 c:40

图鲁汉斯克百合花

在孩童眼里一切都是那么引人入胜,那么雄伟高大,那么辽阔无涯,充满着神秘色彩,什么事都会叫人踮起脚尖、仰起头颅,像要看到“九重天”外。 c:25

大概人们都愿意相信,在坟墓里,在渐趋沉寂的黑暗中,仍然能看到这亲爱的江河。也许,正是为了要证实在他离开人世之后生命还将继续,河流仍会奔腾不息,石滩将喧闹如旧,高山密林也将一如既往,依然巍然屹立,直插云天——也许正是为了要证实这一切,人们才在弥留之时被召唤,被吸引到河边来。强烈的信仰能产生力量,生命不朽的信念能帮助人们庄重地离开人间,走向另一个世界。 c:59

“这人也在为‘往后’操心!我们全都在为将来担忧呀!然而只是在脑子里担忧,而我们的两只手却在干什么呢?……”我心想。 c:16

有谁会反对让几百万千瓦乃至数十亿千瓦的电能供我们使用,为我们大家造福呢?当然,谁也不会反对!可是到何年何月我们才能学会不仅仅向大自然索取——索取千百万吨、千百万立方米和千百万千瓦的资源,同时也学会给予大自然些什么呢?到何年何月我们才学会像操持有方的当家人那样,管好自己的家业呢?…… c:31

空气沁人心脾,举目一片清新。在这样的大雨天里,即使心情最苦恼的人也会感到心胸舒坦,感到人间友情的温暖;于是疲劳、愤懑,人生一切琐屑渺小的感情,统统都会从心灵上和肉体上被驱除,被涤荡,就像灰尘和垃圾从大地上被冲走一样。 c:29

白色群山的梦

他梦见白色的群山。他仿佛向群山走去,走着走着,却怎么也走不到。他觉得自己朦朦胧胧在思念着什么而且不明根由地动情了,他惬意地舒了一口气,感到以往的一切烦恼,以及对那一种令人激动的、难以说明的东西的幻想,即对于另一种生活、对于爱的幻想,如果不能在这里,在这白色的群山之间得到实现,那么多少也会有个明彻的结果,他将变得内心宁静,也不会再浪迹大地,终于找到内心的,也可能是人生的归宿。 c:58

阿基姆跟孩子们和狗特别合得来,孩子和狗也喜欢他,这是心灵坦荡和毫无恶意的可靠标志。 c:23

还在童年的时代,他就看够了“献身艺术”的父母那种像老鼠一样的忙碌劲儿。当时他们在一个歌剧班子里。“这就叫艺术!”戈加嘲笑着,他给自己订的目标是:要学会不依赖别人而生活,就要学会做一切事情,熬炼意志和身体,以便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且只以自己为重,只凭一己意思行事。 c:35

哪里是观众?哪里是演员?哪里是生活?哪里是戏院?哪里是真理?哪里是谎言?一切都混乱了,一切都介乎扮演的生活和实际的生活之间。 c:45

哪里是观众?哪里是演员?哪里是生活?哪里是戏院?哪里是真理?哪里是谎言?一切都混乱了,一切都介乎扮演的生活和实际的生活之间。眼前这一对年轻男女,还有他盖尔采夫,说句实在话,都是叉开了两条腿:一条腿在戏院里,在那些粉墨化妆的演员之中,另一条腿却在人世自由自在的天地里,沐浴在大地的和风之中。 c:25

晴和的夏天正在撤离极圈地带,慢慢地从经不起风刀霜剑相逼而渐渐变得稀疏的原始森林里抽身,远处的群山好像一步紧逼一步地压迫靠近过来,夏天只得向叶尼塞河退去。这个短暂的、极圈内的夏天连同它那点缀着成熟浆果的色泽鲜艳的、轻盈的装束,不是迈着步子退走,而是像一片枯黄的落叶趁着风势迅速飞去,越飞越远,它把这锦绣大地像地毯那样卷起,在后面留下一片灰雾和霎时间被惊起的飞禽,留下了沉寂的森林以及杂处在经霜染白的再生草之间的垛垛发黑的干草。天穹像晶莹的冰盘从四周开始消融,它的底部还在怯生生地透出光亮,这正是行将消逝的夏日余晖的返照。 c:25

他已经习惯于只为自己活着,只对自己负责,因此一旦面临这类麻烦的事就无法应付,一个接着一个地犯错误。 c:19

大自然,与其说是母亲还不如说是后娘,它把人抛进生活,只赐予他一丝不挂的、软弱无力的、微不足道的躯体和一颗充满着烦恼、恍惚和情欲的灵魂,然而在这个大半被窒息了的灵魂里,理智和才华的神圣的火星将永远存留。——圣奥古斯丁。 c:37

他们是什么时候相遇的,从那以后已经过了多少时间?好像是整整的一生了。他在某个时候已终于把一个幼小羸弱、孤苦无援的孩子抚养培育成了一个正当妙龄的美丽姣好的姑娘,现在对他来说,世界上没有比她更亲近、更可爱的人了。 c:13

沉默——在强者,表明他掌握着命运的缰绳,在弱者,常借以逃避不应得的欺凌;对高傲者,是本性率真的流露,对卑下者,也不失为无言的骄矜;它表明着智者的明慎,愚人的理性!” c:37

不要说你已经不会得救, 不要说你在忧伤里疲惫不堪, 夜愈深沉,星儿就愈明亮, 悲哀愈深,和上帝就愈加靠近。 c:20

孤独是人的灾难,我的亲爱的。骄傲的孤独是灾难的游戏,没有比这种游戏更卑劣、低下的了!只有饱食终日,自我欣赏和精神不正常的白痴才会让自己去做这样的游戏。 c:34

最主要的已经实现了:他走着,走向那白色的群山,来到了那已经实现的梦想面前,站定了,这是他一直在预感到的,可能也正是他期待着的一件事。可能他原来模模糊糊追求的不完全是这样,但是既然已经来到了,飘然而至,那就不要再等待其他。要精心照看,仔细保存,百般爱护,时刻都不要松手——这奇异的梦想,它是那么脆弱…… c:32

艾丽雅体验到了一种略带苦味的,但终究是愉快的羞涩,艾丽雅懂得那种一生只能有一次的感情的价值虽说已为时稍晚,虽说已不甚新鲜,然而,就像一个新婚的姑娘,一旦体验了这种感情就会把它作为唯一的、只有她才领略过的幸福藏在心底,她品尝自然赐予的人生乐趣,跨越了那条从童贞通向另一境界的不可见的然而错综复杂的界线,在那里生命延续的全部甜蜜和痛苦的含义将明白显示。尽管在那里没有糖,没有蜜,尽管在那里只有黯淡的日常生活和尔后的平凡的结局——但热烈舒畅的肉体的欢快和做母亲时的幸福和痛苦,将焕发出至高无上的人生佳节的光彩。 c:29

我们既憎恨又相爱,然而一切都是偶然,为了这种恨和为了这种爱,我们什么也不肯牺牲,心头笼罩的只有神秘的阴冷……” c:19

雪地、空旷、寒风、暴雪——不论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你永远也不会对它们习惯。能使人感到温暖的,只有对春日和夏天的梦想。恶劣的天气越冥顽,严冬和寒风越肆虐,对明朗的晴天、阳光和温暖就会有越热切、越强烈的期待。 c:48

我找不到回答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回复原样,就像不能消除太阳的黑点一样,尽管你重又踏上归程,但人事全非,不复是当年景象。这道理,一眼看得明白,就像死亡的无可置疑一样。回得去的是那同一个地方,但要回到过去,则决不可能……——尼古拉·诺维柯夫 c:47

据说,一个人的灵魂,只要在这个人世间还有怀念它和爱它的人在,它就会存活下去,不会死灭。 c:63

我们不仅戕害大自然,也戕害着自己,而且并不全是因为愚蠢无知,更多的倒是因为必需如此…… c:14

我一生中经历过无数次令人黯然神伤的相逢,但我想说,这不单是一次令人神伤的邂逅,这是对自己生活进行总结的时刻,这是生命暮年的景象,尽管你隐隐有所感觉,但总是千方百计回避,竭力不去想它,但免不了要悲哀地自己承认:“是啊……人老了!……” c:29

造化有时、万物有期,时代包容着天底下万般差异: 这是诞生的时代,也是死亡的时代; 这是播种的时代,也是挖出播种物的时代; 这是杀伤的时代,也是医治的时代; 这是毁坏的时代,也是建设的时代: 这是哭泣的时代,也是欢笑的时代; 这是呻吟的时代,也是振奋的时代; 这是胡乱抛掷的时代,也是精心收集的时代; 这是拥抱的时代,也是回避拥抱的时代; 这是寻获的时代,也是丧失的时代; 这是珍藏的时代,也是挥霍的时代; 这是撕毁的时代,也是缝合的时代; 这是沉默的时代,也是呼喊的时代; 这是爱的时代,也是恨的时代; 这是战争的时代,也是和平的时代。 c:56